2017年9月4日 星期一

HOUSE VISION 2016 東京展入口處的古樹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在去年 8 月於東京開幕的 HOUSE VISION 2016 大展現場,屹立著一棵形狀頗為奇特、有將近 1000 年的樹齡的西班牙橄欖樹。它的枝幹往低處橫向延伸著,蒼勁有力。
而讓這棵千年古樹從遙遠的歐洲遠渡東瀛、橫越近萬公里的,是一位來自日本的「植物獵人(Plant Hunter)」 ——西畠清順。
17 世紀到 20 世紀中期,有一類活躍在歐洲的探險家,他們為宮廷貴族尋找珍稀植物,將其運用在食材、香料、藥材、織物中。他們不是花道師,不是藝術家,也不是植物學者,但「上知天文、下知地理」只是一個極為基本的要求——這就是植物獵人。
歷經 300 多年,這個古老的行當仍然留存了下來。這個群體至今仍然活躍在世界各地,西畠清順就是其中之一。
圖片出自:amuse-id.vice.com

「橄欖樹是一種能給人類帶來諸多裨益的樹種,其種子可以榨油及食用,樹枝可以當木材,樹形本身也非常美麗。」西畠將這棵古樹的用意解釋給日本設計大師、HOUSE VISION 策展人原研哉聽,「它是一種無論時間如何流逝,都與人類密切相關的植物。」



原研哉對西畠的理念也感同身受,並在 HOUSE VISION 的後記中寫道:
「當我在做 HOUSE VISION 這個項目時,我就開始感覺,包括地球和社會、人和生物,雖然都在『隨性』地各自活動,但全都有某種聯繫在。不僅僅是被慾望牽引的人類,各種各樣的生物在這相互依存的世界中,都在探尋著某種’ 感覺的和諧 ‘。」
除了展覽入口處的古樹,西畠還受邀與日本建築設計大師隈研吾以及住友林業合作,完成了一個項目——「市鬆的水邊」。

HOUSE VISION 2016 東京大展作品——市鬆的水邊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西畠這樣解釋他的作品:「雖說萬物都是由神靈、或者說是自然創造的,但有一樣東西,除了人類,神靈和大自然創造不出來——我認為就是『直線』。在自然界中,直線是不存在的,任何山川草木,全都由各式各樣的曲線構成。」
因此,西畠採用了日本傳統圖案「市松」的構造,將地面拼構成方形的組合,以表現人工之美;而在這些規整的方塊中,他又栽種下數棵姿態優美、枝幹彎曲的落葉樹,從而展現自然之美。


「其實無論是花卉還是木材,你不僅僅是要完成一比交易,也不僅僅是要把它們打造得很好看。你還需要加上故事、夢想甚至情懷,這個比純粹的感官更重要。」這是西畠對其所有作品的要求。
至於「植物獵人」究竟是一份怎樣的職業,西畠在心中有他自己的標準:「要具有媲美植物學者的知識儲備、和運動員一般的體力,以及強烈的好奇心……缺少其中任何一點,都不能被稱作植物獵人。」

與奇妙植物的「一見鍾情」

西畠清順生於 1980 年,他的家族自 1868 年起就經營著一家百年花藝老舖「花宇」,而他則是「花宇」的第五代繼承人。從 21 歲開始,他每年周遊 12~15 個國家尋找各種稀有植物,並將其提供給各種活動、商業設施、展覽等,每年的項目量高達 2000 多個,幾乎「壟斷」了整個日本市場。

圖片出自:amuse-id.vice.com

雖然從小到大,他就被各種各樣的植物包圍著,「但我也曾只是個對植物毫無興趣的『棒球少年』。」
年末年初是「花宇」最繁忙的時節之一,因為家家戶戶都會購買裝飾用的松枝。除了在店裡幫忙打掃那些剪碎的松枝,年少時的西畠與植物並無太多交集。

圖片出自:www.papersky.jp

直到 20 歲那年,他像一個普通的背包客一樣去了東南亞的加里曼丹島。到達之後,他接到了父親的一個電話:「一定要去基納巴盧山看看,那裡有世界上最大的食肉植物豬籠草。」
帶著一顆「想看看它究竟能有多大」的好奇心,他決定去征服這座東南亞最高峰。

圖片出自:www.papersky.jp

和其它全副武裝的登山客不同,西畠當只穿了自己的 T 卹,帶了一個簡單的指南針。然而要登上赤道附近海拔 4000 米的高山,必然會經歷從熱帶到寒帶的劇變,並在短短八小時內對抗地球上幾乎所有生態環境。就在他累到極點之時,那個傳說中最大的食肉植物終於出現在他面前——「那一刻,我確實是被震撼了」。

圖片出自:www.papersky.jp

結束這次奇妙的探險,他馬上飛回日本,並以學徒的身份加入公司。入職三天后即接受了一項難度頗大的任務—— 在白雪皚皚的雪山中尋找花材。
由於是百年花藝世家,他在工作中接觸的顧客都對植栽瞭如指掌。西畠很快感到自己對植物的知識儲備太過薄弱,便從此開始拼命學習和工作,只為不負「花宇」第五代傳人之名。

圖片出自:ochamemama.boo-log.com

神奇植物在哪裡?

「發現某種稀有植物後,我經常會興奮到想要跳起來。」
在那之後,西畠的父親帶他遊遍了泰國的植物園、菲律賓的農場、印度尼西亞的原始森林 ……西畠在四處遊歷的過程中,不僅慢慢積累了植物的相關知識,更練就了一番與當地賣手的「談判」技能。除了一眼判斷植物的價格之外,他和當地人的交流也越來越順暢,並在全世界範圍發展了一眾「植物線人」。

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當然,這份工作背後伴隨著新奇,也隱藏著危險。
他會去攀爬高達 50 米的斷臂懸崖,也會潛入某座無人的孤島;他曾在南阿爾卑斯山遭遇野熊,在寒冬時節的富士山樹海中遇險,也曾在在加里曼丹島被蟻群襲擊而臥床數日……
「如果不是對這種感覺『喜歡到死』,你是做不了這個工作的!」

圖片出自:www.papersky.jp

除了家族事業「花宇」,西畠還成立了一個自己的植栽諮詢公司——「天空植物園」。他親手負責設計了第一個庭院——位於東京的「代代木Village」。
在這個佔地 634 平米、非常「不天然」的庭院裡,既有來自西班牙的巨大橄欖樹,也有來自非洲阿特拉斯山脈的杉樹,有來自中國雲南的喜濕的珙桐,以及世界第一大的仙人掌花……西畠希望打造出一個立體的「植物圖鑑」,以「共存」作為主題,讓世界各地的代表植物和諧共處。


「天空植物園」的第一件作品——代代木 Village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)

不同於父輩的「花宇」單純提供植物材料,西畠的「天空植物園」更側重於項目整體的概念設計。因此,他一直在不停地探索各種形式的項目,無論是景觀設計、城市開發,還是花卉設計、室內綠化等等。

西畠的其中一個作品——神戶國際會館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「我期待著某個『天才』的出現,他應該感性和理性兼備,腦袋好使,非常厲害。在這之前,我會先將植物作為工具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。當這個天才出現之後,我期待他能更好地改造這個世界。」


Q&A


Q=特贊 Tezign
A=西畠清順
Q:這次在 HOUSE VISION 項目中與建築大師隈研吾,以及住友林業的合作,給您帶來了什麼新啟發嗎?
A:我和隈研吾先生、住友林業分屬不同的領域,但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—— 都很看重自然材料的應用。這樣一來我深深感覺,我們合作時的創作空間真是有無限的可能性。
Q:您選擇植物的標準是什麼?
A:一是看這種植物是否有潛力;另一點和這個沒什麼關係,主要看我自己喜不喜歡了(笑)。
Q:您是「花宇」的第五代傳人,相較於父輩,您認為自己給「花宇」帶來了哪些新的東西?
A:我們不只是要為市場提供所需的植物,更要追求某種意義,並向全社會傳遞,讓這個世界多少能為之有所改變。
Q:您的工作和日本傳統技藝「花道」相比,有什麼共通之處嗎?在您的作品中,是否包含有「花道」的哲學?
A:在最近的插花設計中,我雖然較為偏重商業化,但想起插花的本源乃供奉神佛之用,也讓我深感其神聖性。



Gardens by the Bay “Blossom Beats” 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花道雖然在日語裡寫作「活け花」,但其實並不是要養植「活著」的花,而是得從把植物「殺死」開始。在插花的過程中,我們會把花「殺死」後再令其「重生」,並表達出自己的想法。總而言之,我覺得某種程度上,花道這種藝術正如同人類行為的縮影——因為人類總是要不斷「殺死」植物,同時又不斷讓植物「重生」,並以此為生。
通過這一點,我在工作中時常會意識到,我們其實通過大自然學到了很多重要的學問和道理。


Atre 惠比壽西館空中花園(圖片出自:from-sora.com

文章出處/ 特贊
圖片來源/ 西畠清順